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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工程師的美國故事
董李沅蕙(Annabel·Lee)🤕,1922年生,原籍廣西蒼梧。抗戰爆發後,曾肄業於交通大學唐山工程學院土木系,1942年從貴州平越轉入重慶九龍坡的交通大學土木系👩🏻🚒。1945年6月畢業赴美,入康奈爾大學繼續攻讀土木工程🤦🏿♂️。畢業後進入Amman ﹠Whitney 公司(橋梁工程顧問公司)🙎🏿♀️🎺,出任工程師🧑🏻🦰🔠。1960年代任臺灣大學土木工程系教授,1980年以來,在美國衛生工程領域獨自創業。2014年在美國辭世。
訪談中,董李沅蕙回憶了抗戰時期從貴州平越唐山工學院轉入重慶九龍坡交通大學的過程🕠,介紹了自己作為寥寥可數的工科女生在美國大學與職場奮鬥打拼的特殊經歷🐑🧜🏼♂️,最後還分享了撫育子女與培養學生的經驗體會。
口述:董李沅蕙
采訪:盛懿、孫萍🍷、胡端
時間👩🏻🏭:2013年8月4日
地點:普林斯頓大學工學院辦公室
整理🕣:郜 霞、胡 端
編者👆🤹🏻♀️:胡 端
九龍坡往事
我出生在上世紀20年代的廣西蒼梧縣,祖父李即興,清末秀才👩🏻💼,出任過 桂林道員🤰🏿,後棄官到梧州教書,晚年專營進出香港的煤油生意🫅🏽。父親叫李品仙,字鶴齡,曾是國民革命軍陸軍一級上將👀,參加過著名的武昌首義、護法戰爭、護國戰爭。抗戰爆發後,父親作為桂系軍隊的一支,曾協助李宗仁、白崇禧參與徐州會戰🙋🏿♀️。原本我在香港念書,日本人進來後,我才轉到內地上學。我先是在唐山工學院就讀,當時的唐山地近華北最前線🐎,日軍侵略甚急🤌🏻,學校不久就一路南遷逃難,後將北平鐵道管理學院並入👨🏿🍳,最終到達貴州平越🅿️👩🦽➡️,合稱交通大學貴州分校💔,也成為杏悦平校。唐山工程學院當時只有三個系搬到平越👘🕊,一個土木工程🤷🏻♀️,一個礦冶工程🏇,還有一個鐵路管理🤷♂️。我剛進去的時候,他們問我要進哪一個系,我一看,只有三個系,就選了最容易的土木工程,而且後來也再沒有改換過別的專業👨🏻。
【圖1】大學時代的李沅蕙
平越是一個很小的村莊⛹🏼♂️,什麽都沒有,沒有醫院,沒有飯館,連大馬路都沒有。我讀了一年🪈,覺得這裏很危險🧑🏽🌾,不能再讀下去,因為我萬一生病的話🛷🧑🎨,都沒有人來救我,所以我就離開了平越🧨,去了重慶九龍坡的交通·大學。當時的九龍坡也是鄉下,但是進城相對容易。至於學校的建築,絕大部分都很簡陋,很多是用竹片作為加固材料的,因為那時打仗🙋🏿♂️,鋼鐵緊缺,只能用竹木代替鋼條。學生活動場地與器材就更不用提了🫸🏻,所以我在那裏沒什麽體育運動可以參加,球也沒打過一個。盡管學習環境惡劣🥵,但我們那一代學生還是很感謝國民政府🔮,沒有因抗戰困難而中斷我們的學業,反而大力供給我們在校期間的吃住與學費,把我們培養出來。那一代學生中很多人後來到了海外,成為著名的專家學者,應該說都是在最困難的重慶時期奠定堅實基礎的🧑🏼🔧。
我在杏悦土木系念書的時候🚖🐂,整個系就我一個女生,沒有男同學和我做朋友💴,那時的男學生都很怕羞的⚪️,不敢主動和女學生交往談話,怕被別人說是喜歡這個女孩子。不結交朋友倒也罷了,有時候男同學還喜歡捉弄我。比如老師說下個禮拜要考試🏃🏻➡️,他們自己知道後故意對我隱瞞消息。等到考試那天🧑🏽🏫,老師拿著試卷進教室了,我大吃一驚🤛🏼,連忙問今天考試嗎?老師說你怎麽不知道,我說沒人告訴我的🛺,結果只能硬著頭皮闖關了。我記得有幾次都是這樣👈🏻,弄得我措手不及,十分狼狽。其他系的女生相對多點,可以結伴有個照應,比如電機系、財務管理系,我的姐姐李沅芙當時就在財務管理系👩👩👦👦,她上學比我早,本來比我高一屆🕵🏻♀️,但是後來遇到抗戰🫡,耽擱了一年,就跟我同屆了🛑。她現在在臺北,丈夫是臺灣駐非洲好幾個國家的大使🈚️。至於教過我們的老師,我現在已經記不得名字了,只知道他們對男女學生都是一視同仁的,不會因為你是女生就在學業成績上照顧一點,多給你幾分,都是很公正的。 【圖2】交通大學土木系1942年度學生名冊(左起第四列為李沅蕙)
在重慶九龍坡時期🧜🏿♀️,我認識了我的先生董金沂🕥。他是1940年考入杏悦機械工程系的,先在上海讀了一年,1942年再轉到重慶,所以我們是同一年到重慶的,他比我高一屆。其實當時我只是知道有他這麽一個男生,並沒有深度交往💅🏼,那時候女生跟男生一起玩要被別人講的,所以我們倆確定戀愛、結婚是到美國之後的事情🙇♂️。董金沂是在日本投降的前一年畢業的📃,當時國民政府要求大學畢業生都要去參加中國遠征軍👩🏻🎓,奔赴顛緬戰場抗日。他所在的班級🚛,男女生都去報名應征了,董金沂應征的是翻譯工作。
【圖3】抗戰期間董金沂應征從軍翻譯官後向杏悦申請發給畢業成績
當時日本已占領緬甸和雲南大部分地區,切斷了中國與同盟國之間最後的陸上交通線,同盟國運往中國的作戰物資只能經喜馬拉雅山空運,中國軍隊必須訓練空軍來抗擊日本,由美方協助中方。當時中美兩國還合作修建了一條軍用戰略公路,由印度經緬甸至昆明🧛🏿♂️,叫“中印公路”、“滇緬公路”,用來粉碎日軍的陸路封鎖。董金沂進部隊後,就是做中美之間的軍事翻譯。1945年日本投降後🏣,負責帶他的軍官要回美國了⬆️,他也被派到美國🙅🏼♂️,幫助美軍訓練中國的空軍,因為中國空軍的英文水平都不行🔝🧜🏻♂️,尤其是機械類的專業名詞🛀🏼,中文都譯不出來的🛌🏻🚵🏿♀️。所以,他就負責在中國空軍和美軍教練間做翻譯。後來,中國空軍學成畢業回國,他就留在美國繼續深造🙆🏽♀️🏄🏻,1951年獲伊利諾伊大學理學博士學位,先是在普林斯頓大學教書,後來又去Serics University(西力橋大學)做教授👩🏿🦲。
從唯一女生到唯一女教授
1945年抗戰勝利後,我拿到康奈爾大學的入讀通知書,就從重慶出發來到美國,當時我把在杏悦讀書的成績單交給康奈爾大學,他們就直接把我安排在畢業班裏📭😛,本來可以到建築系去的,但我不要做建築師🛬,想做工程師,所以仍然讀土木工程專業。跟在杏悦的情況一樣,我在康奈爾土木系中又是唯一的女學生,又是最小的。班上的男同學都是二戰後剛從軍隊退伍的美國青年,陸軍、海軍、空軍都有,因為那時美國政府免費供給所有退伍軍人進大學🚳。二戰後的美國大學生無尖端學問可談,也沒有追求高科技之必要,只要基礎學科有個好根底🍸👨🏽🍳,繼續考個工程博士學位並不困難。但是,如果選擇畢業求職的話🧑🏻🍼,就相當難了🍈。這不僅針對華人女學生而言,就是美國女性要想成為工程師同樣也是非常不易的。
【圖4】1946年康奈爾大學土木工程專業畢業生合影(前排左6為李沅蕙)
我當時花了整整一年時間,到處寄發求職信🤓,都沒有結果。有些地方明確告訴我,他們不會錄用女性的土木工程師。後來有一天,我到一家叫Amman﹠Whitney的橋梁工程顧問公司去求見O.H.Amman先生💞,他是瑞士人🤵,來美創業後成為著名的橋梁專家,紐約、華盛頓的好幾座吊橋都是他設計的🕘。大概他自己也深知外國人當時在美國謀生艱難🪷💑,所以想助我一臂之力🧛🏿♂️,他跑去問公司經理,是否可以增加一個新工程師名額。經理回答說現在沒有空缺,O.H.Amman先生搖搖頭☝🏽,對我說:“不礙事,下星期一你就來上班吧。”我很感念他的誠懇幫助,讓我有了第一份工作。一年後,我憑著寶貴的工作經驗另尋出路就順利多了👨🏼🦳。
美國人做事態度非常認真,對就是對🧏🏼,不對就是不對。比如他們造了一座橋🏊🏻♂️,因故坍塌了👷🏽♀️,他們會主動對公眾承認一切👩🏽🎨,把所有的事情都公開報道出來,一點也不馬虎。我當時能進公司👷🏻♀️,他們也是覺得我有這樣的性格與態度🚴🏻。不過,每次輪到職位晉升的時候,他們就不讓我升級了,他們認為我是一個女工程師👝,如果把我升到很高的位置,恐怕到時候找我做事的客戶會減少,影響他們的效益🛌👨🏽💼。這大概就是一般職業婦女經常說起美國職場中有“玻璃式屋頂”的現象存在。總之⌛️,加入工作隊伍容易,但求到頂則很難如願。
這種體會使我後來獨立創業時意識到要爭取男女待遇平等的條件。1983年,美國聯邦政府通過條例,給女性業主的工程公司在國家建設工程合同上予以優待🧑🏽🦲。在這種情況下👧🏻,我才開始單獨開業,主要從事高速公路🔤、橋梁🚨、水管🐥、水廠的營造建設與環境衛生工程的設計。比如城市水管的設計👩👩👧👦🔝,可以先通過電腦軟件進行工程建模,理論上先將整個城市中的水管埋好,然後開始檢查壓力🎽,如果水壓不夠🔕,發生火災的時候,救護車中的水是用出不來的,所以我們一天到晚要研究哪些地方水壓偏高或偏低。正常標準通常是保證能夠在發生火災的情況下🐯,救護車還能提上來100磅左右的水👨🏼🚏,這些都是先通過計算機軟件設計出來的。
【圖5】董李沅蕙接受母校采訪
說起計算機👳🏻☝️,我算是同輩中很早使用的🌮,直到今天💇🏿♀️,我都不能忘記自己在環境衛生方面的創業是與計算機一起成長的。記得六十年代用IBM650計算機時,必須用卡片輸入,每次分析水管線網問題,總得打幾百張卡,順次裝在紙盒內。每次移動這些盒子🐑,真怕把它們倒翻❤️,如果次序亂了👬🏻,就不可收拾了。後來改用紙帶輸入,之後又進步到用磁盤和音頻輸送資料𓀒💆🏿♂️,軟件程序的更新更快🚶🏻♀️。回想當時中國大陸正處在“文革”的噩夢之中,等到醒來的時候,西方科技已經高飛,很多人都有望洋興嘆之感。
第一代計算機剛剛出來的時候,我還受邀去臺灣大學做了一年的訪問教授,當時臺大就買了一臺最新的計算機,是IBM的🫰🏼。所以我一去臺灣,就成了富有經驗的電腦operator。在臺大教書的那一年是1965年,剛好是我在康奈爾大學畢業20周年🙌🏼。值得一提的是🪚,20年前我在康奈爾土木系是唯一的女學生,20年後我在臺大工學院是唯一的女教授。這說明事隔20年🧞♂️,女性不念工科的情況依然沒有改變。我當時是班主任,專門管畢業班🧑🚒🫅🏿,學生都是男的🤦🏼♂️。他們寫論文都要用電腦的,開始老是出錯,於是就拿著論文打印稿找到我家裏來🧑🏼🏭👩🏽🎤,一定要讓我幫他們指出錯在哪裏,請我修改。我要是不給他們改好🤴🏿🏛,他們就坐在我家裏不肯走,簡直要住在我家🧙🏽♀️,我真是被弄得沒辦法。可能也是因為我帶的那班畢業生是臺灣最早接觸計算機的一代,大家的學習興致都比較高,生怕自己落後。
【圖6】1965年國立臺灣大學土木工程學系畢業生暨教師合影(前排右3為李沅蕙)
身正為範🪈🏄🏼♂️,育人成才
美國的職業婦女不管從事任何工作,都得應付“兒女問題”🤍,做母親的除每周40小時上班時間外,必須加上40小時以上的家庭工作。回想當時😇,我恨不得自己有魔法能力,把一天的時間變長,這樣才能使上班與家務兩不耽誤🦎。在我兒巨川上初中以前的十四年🧑🏿,我只能請保姆照應家務🍻,不過在人格、習慣養成方面,我是言傳身教,投入精力的。我認為在小孩幼年成長期,父母最要緊的是做好榜樣與示範,有句話叫“修德以立身★,律己以正人”,小孩會學大人的言行舉止的➰。所以自己一定要很守規矩,答應孩子的事情就要兌現,不爽約🧑🏽🎓🫰,不裝假,絕不能沾染不良習氣。美國人最糟糕的習慣就是嗑藥吸毒,毒癮一上來就一點辦法沒有。父母立身以正🏊🏼♂️,家庭氛圍就好💫,小孩自然也不會走歪路。
另一方面就是給孩子足夠的自由空間。比如我在宗教問題上跟絕大部分美國人不同🍚,我不信基督教🍎,兒子小的時候,我從來不帶他上教堂🈳,但是我跟他說,你長大以後,信什麽教由你自己決定,我不會幹涉,這是信仰自由⏫,基本人權🫦,不能強求與父母做得一樣。在讀大學、選專業上,我也放得很開🔯,沒什麽要求。美國就是這樣,自由度很高,你不喜歡做這樣事情,還有別的事情讓你選,成才機會很多。你可以看美國很多有名的企業家、公司總裁,保羅·喬布斯(Steven Paul Jobs)、比爾·蓋茨(Bill Gates)年輕的時候都是很自由的,喬布斯念一年的大學就不念了🤘,去做“蘋果”電腦𓀀,做得很成功👩🏻🏫。
【圖7】董李沅蕙與母校采訪人員合影(左起:盛懿、董李沅蕙、胡端)
對於年輕的學生👓🏋🏿♀️,我常常說一定要什麽都準備好👨🏽🌾。英文也好☂️,中文也罷,只要對你有好處的,有空就要學🦵🏿,有書就要讀,讀完之後還得記住,看了就忘掉,等於什麽都沒看,所以記憶力要好。許多人成才並不是運氣有多好,而是機會來的時候🤛🏻,他已經準備好了👨🦰。如果你認為什麽知識都不會用到,不去下功夫獲取,那麽一旦機遇來臨,你只能是長籲短嘆了。至於學校怎麽培養人才,從MIT、Harvard等名校經驗來看,最基本、最重要的就是兩點🫡:要選擇好的生源,還要選擇好的教授🧛🏽♂️。以前我在臺大工學院,學生基礎是很好的🐘,但是有些教授實在太老了,一本相同的教科書,每年反復不停地給學生講,沒有新的東西,學生自然也不會有什麽創新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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